伊比利亚往事

一个大写的颜控

[楼诚][AU]《殊途同归》第三章【宜与不宜做的事】

阿不:

*AU向故事。阿诚并非明家收养。




#楼诚#《殊途同归》第三章【宜与不宜做的事】


 


by 阿不






之后一天是周末。不用去办公厅上班,正合阿诚的心意。


毕竟,有些事情消化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。


只要想想,等明楼醒了,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,他便有些忍俊不禁。


你不是凡事要讲究真凭实据吗,他想。


我就把真凭实据给你。不仅给你,我还要把它们撞得东倒西歪,洒得满地都是,把它们留在黑纸白字的账单里,把它们藏在服务员的暧昧神情里,让你自己去一一找到。


到了周一的早上,他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一番,又去家门口的小吃摊上慢慢悠悠吃了一碗馄饨,才心满意足地拎着包去上班。


果然,他刚刚到办公室,书记员就过来找他了。


“阿诚先生,你怎么又迟到了?”


“怎么了?”他假装无辜。


“明长官找你一早上了。”


“有没有说什么事?”


“没有,明长官说是你一到,就让你立刻去办公室找他。”


果然晾他一天是对的,阿诚心想,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啊。


“好,我这就去。”


推开门的时候,看见明楼斜靠在椅子里,一只手按着额头,似乎正在头疼。


这次,阿诚知道让明楼头疼的是什么。


……那可不是一杯咖啡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,他想。


看见他来了,明楼立刻放下了按着额头的手,似乎不想让阿诚看见他烦恼的模样。


“先生,听说您找我。”阿诚毕恭毕敬地说。


他之前叫明楼“长官”,现在叫明楼“先生”。


语气虽然平常,但是这中间的关系明显近了一层。


无论之前明楼想要说什么,这一声“先生”明显让他有些猝不及防。


想要掩饰不自在一般,明楼咳嗽了一声。


“你坐。”他对阿诚说,“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。”


阿诚坐下来:“什么事,先生请说。”


“昨日在乡村俱乐部喝酒的时候,和财政部的王部长聊天,他说他那里正缺一个得力的处长,我想阿诚你一向能干,秘书处的工作繁琐杂乱,对你提升自己的能力并无裨益,所以想着是不是要把你推荐过去他那里。”


阿诚心里暗笑。财政部的工作倒确实是个肥差,并不比秘书处的工作差,用来安置一个一夜情的对象,已经算是个好去处了。


只可惜,若你想了一个周末只想出了这个招来支开我,可就太小瞧我了。


“多谢先生抬爱。”阿诚说,“只可惜我对财政事务一向不大了解,恐难担此重任。到时候不仅丢了办公厅的脸面,更是辜负了先生的这番心意。”然后他微微前探身体,一脸殷切道,“而且能够留在先生身边,跟先生学习,对我就是最大的裨益。我更想要留下来,为先生出力。”


果然明楼又咳嗽了一声,略显尴尬。


铺垫已经完成,现在该说正事了,阿诚想。


“说起来,之前我一直管着放关的事情,听说先生想要让刘秘书和李秘书也帮我分担工作,深感惴惴。李秘书和刘秘书本来工作已经非常繁忙,这么一件小小的事务我也不能为先生分忧,让我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先生的栽培和厚爱。”他说,在厚爱二字上加了一些份量。


明楼算是听出一些味道来了。


“你不想让我实行三章放关的新政策?”


“我觉得我一人已经足够为先生分担这件工作……”


“砰!”没等他说完,明楼猛地一拍桌子,直把桌子上的咖啡杯都震了一震。


“好大的胆子,”明楼喝道,声色皆厉,“不过就睡了一次,你就想骑到我的头上来了?”


“先生息怒。”阿诚说。


明楼的暴怒,有几分真心,几分演技,他说不准。但是他知道,这是官场上常用的手腕。利诱不成,再用威逼。若是没见过场面的小虾小鱼,也许真的会被明楼吓回去。


可是他阿诚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。


“先生高深广博,我对先生只是心存爱慕,想要为先生尽心尽力,又哪敢骑在先生的头上。”他说,微微舔舔嘴唇,“不过先生若是有其他疆土需要下属骑乘驰骋,阿诚倒是愿效犬马之劳。”


他说着,从西装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,然后把信封放在桌上,用指尖推过去。


明楼一直盯着他,不急着接,待到信封到了自己面前,才拿起来,掏出其中的照片看了,然后又放回桌子上。


这个人果然还是比之前那些人高明多了,阿诚想。


上一任那个草包代委员长,这个时候早就满头大汗,结结巴巴指着他大骂“你混账!”


明楼一言不发,只是摘下眼镜,擦了擦眼镜片。


只可惜,就算掩饰得再好,心里还是虚的,阿诚想。


鼻尖出汗,眼镜才会发滑。他在紧张。


阿诚在心里笑了笑,然后看见明楼重又戴上眼镜,然后从镜片后面审视阿诚。


“你这么招待每一任长官?”明楼问,在招待两字上加了重音。


聪明人,阿诚想。


“也不全是。”他回答。


上上一任代委员长,根本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。你根本无需铤而走险,把钱送上,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上一任代委员长,与其说是对汪芙蕖忠心耿耿,不如说是胆小。钱白白送到他门口,也不敢收。钱当然重要,命更重要,不然留着钱也没处花。所以阿诚不得已才用了这招。这位代委员长是上门女婿,老婆那边在上海颇有势力,小舅子又是个狠角色,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来往。这照片要是寄到他家里去,以后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,如果小舅子再一个激动,说不定他走在夜路上不明不白就叫人给捅了。警察顶多给安个争强斗狠,见财起心的名头,就结案了。青红帮的流氓嘛,上海滩多得是,抓到枪毙一个两个并不算稀奇。倒是他,稀里糊涂丢了性命,实在不值得。再说了,阿诚经手的那些买卖,反正又不是通共叛敌的大事。盘算一下利害得失,他自然收了阿诚给的好处费,就不再过问了。


“我只对先生这样出色的人才有兴趣。”


“哦?”明楼说,垂着眼睛盯着桌面的纹路,仿佛在思索什么。


见他不置可否,阿诚决定再进一步。


“我听说了,明董事长正在给先生说门亲事。”


明楼抬起眼睛看他:“你还听说了别的什么?”


“不少。”


“你这是在威胁我?”


“怎么会呢?先生是我的衣食父母,我这饭碗是不要了吗,敢威胁先生?我就是来跟先生谈谈生意的。”他看见明楼蹙着眉头,“怎么,先生不喜欢跟人谈生意?”


“我们明家本来就是经商世家,明家人骨子里都是生意人。十四岁起我就帮我大姐料理生意,谈生意是我的老本行。”明楼道。


“先生果然是生意人,痛快。”阿诚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,递给明楼。


明楼接过来,看纸条上写着“应丰银行存储32号柜”。


“这是什么?”


“以后从我这里经手的货,一成利就当是货损,送给先生。我知道先生家大业大,根本看不上这些钱。但是手里有点可以自由流转的资金,不也是方便一些吗。当然,关于买卖的事情,先生什么也不用过问,什么也不用理会。万一出了事,我自然会一力承下,不会让先生受到任何牵连。”


“这么说,这生意的好处倒是都让我得了,我是稳赚不赔。”


“那是当然,再怎么我也不敢坑害先生。”


“如果我不答应呢?”


“生意人追求的不过是双赢,大家一起赚钱,”阿诚说,“这桩生意,我跟先生利益共享,风险却全由我这里担着,这么好的生意,我想不出先生为什么不答应。”


“当然先生若是不答应,我也没有办法。”他话锋一转,“本来我人微言轻,先生又位高权重,跟我不一样。”


话说得这样明白,他想明楼一定听懂了。


他的名声大家都知道,他想明楼肯定也听说了。


没有父母,没有妻子,没有子女。


天涯孤独,浪子一个,常混迹烟花间,男男女女,都可作伴。有时候闹出些桃色绯闻,私底下还得让梁仲春帮着去摆平。


本来他就声名狼藉,没有什么可失去的。可是那些长官们不一样。


长官们私底下再怎么斯文败类,表面上还是得衣冠整齐吧。


可是一旦沾上了他,就像是劣质红酒粘上了白衬衫,再怎么洗,那点污渍也洗不掉了。


“我的筹码已经全部交给先生了,”他看看桌上那些照片,恭敬地说,“接下来,但凭先生决断。”


“行了,”明楼闭上眼睛,“我累了,你先出去吧。”


明楼没有马上答应,可是阿诚知道这件事情已无阻碍。


果然到了下午,本来去拿新政策文件的刘秘书却空着手回来了。书记员一打听,原来是明长官说新政府百废待兴,正是千头万绪事务繁杂的时候。要投放人力物力的地方太多了,放关制度改革经过考虑之后决定暂缓执行。


阿诚打了个电话给梁仲春,没有具体说明事情前后经过,只是大体说了个结果。


“还是阿诚兄弟有本事。”听完梁仲春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,“我还以为这个明长官有多难搞呢?还是被你拿捏得稳稳当当的。”


“稳当不稳当,现在还不好说。”阿诚想起了明楼金丝镜片背后审视他的那双眼睛,“我们就走一步算一步吧,先解决了马上要放关的那批船再说。”


“是是是。”梁仲春显然十分高兴,“怎么样,晚上要不要去烟花间庆祝一番?再找两个漂亮姑娘,给我们唱唱小曲儿。”


阿诚刚想答应,突然听得梁仲春在电话那头说:“哎哟,忘了,今天不行。今天是冬至,我得回家,陪我老婆孩子吃饺子。”


哦,对了,今天是冬至。阿诚差点忘记了。


冬至,宜嫁娶,亲人相聚,吃饺子。


不宜开张,动土,谈生意。


可惜,他没有淑女欲娶,也没有亲人可聚。


不过,下班了,在家门口的小摊吃碗饺子倒还可以办到。


“你啊,好好回家陪陪嫂子孩子,平时也不要老呆在小嫂子那里,当心哪天被嫂子发现了,打断你的另一条狗腿。”


“她敢?”梁仲春说,也就在老婆不在身边的时候摆出一副大男人气派。


“这样吧,改天,”梁仲春说,“改天我来摆几桌,咱们好好庆祝一下菩萨进门,财源滚滚。”


刚挂了电话,就有人在背后拍了拍他。


他转过头来,看见是书记员。


“阿诚先生给谁打电话呢?该不会是女朋友吧?”


“是女朋友啊……但你是说哪个?”他调笑道。


“又没正经了,”书记员瞪他一眼,“对了,明长官说今晚要去参加汪家的家宴,让你送他去。”然后她想起来什么,“还有,昨天李师傅送明长官去乡村俱乐部回来,说车子不太好,引擎盖有怪声,你最好下午拿去修修,晚上可别耽误了明长官的事儿。”


“知道了。”阿诚漫不经心地应着,心思却不在上面。


谁说冬至不是个适合谈生意的日子?


他这笔生意就谈得不错,阿诚得意地想。


 


+++


 


汪家家宴设在汪家花园别墅。


主人当然是新政府刚刚委任的财政司副司长汪芙蕖。他是汪曼春的叔父,也是明楼在法国经济学院里的导师。


汪芙蕖没有子女,独疼侄女汪曼春一个,就让她坐在自己的左手边。


至于右手边的位置,当然是留给自己的得意门生明楼的。


只要看看这样的位置安排,在那些明眼人的眼里,对明楼在汪芙蕖心里的重量,以及他和汪芙蕖叔侄二人之间的关系,也就清楚了七八分。


没想到饺子刚刚才上桌,就有好几个电话打到汪家别墅来。


电话是从76号打来的,是汪曼春底下的人来通知她,上海又有多个地方发生暗杀和枪击事件。汪曼春刚刚站起来想要离桌,汪芙蕖就拉住了她的手。


“今天难得吃个团圆饭,76号的事情就交给梁处长去办吧。”他对汪曼春说。


“可是叔父……”汪曼春皱着眉头。


她本来跟梁仲春就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人,因此一直暗中跟梁仲春较劲。


她讨厌梁仲春不好好办事只会替自己捞钱,也不愿梁仲春说她上头有人好办事那种风凉话。


“你看,难得明楼也在,你要是走了,他一个人也没有人陪着说话了。”汪芙蕖拍拍她的手,“平时都依你,今天晚上听叔父的,行不行?”


汪曼春对这个叔父还是很敬爱的。她看看叔父,又看看明楼,重新坐了下去。


“去吧,”汪芙蕖嘱咐手底下的人,“就说汪处长在协助我的工作,76号的事情今晚就要全权拜托梁处长了。”


恐怕梁仲春这时候心里已经骂了一百八十遍娘了。阿诚想想那个场景,不禁觉得好笑。


今天下午,刚刚还在电话里跟他说了要陪老婆孩子过节,结果热腾腾的饺子吃不上,天寒地冻的,就要满街出来乱窜。只要想想,他就替梁仲春那条伤腿着急。


至于阿诚,自然是陪明楼来赴汪家家宴的。但是当然,桌子上没有他的位子,他就和其他官员的秘书一样,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喝茶看报纸,只等着各位贵人酒足饭饱,把他们安全送回家,然后结束一天工作。


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其他官员的秘书个个焦急地盯着手表,他心里不禁想笑。


无牵无挂,有时候也是一件好事,他想。


没有人等他,所以一点也不需要着急。


他顶多担心他回去的时候,家门口那家卖饺子的小吃摊到底关门了没有。


“现在这个世道,真是太不太平了。”大概是有人听到了电话里的事情,不禁感叹道,“赤匪横行,到处喊打喊杀的。重庆政府也是,当初讲三民主义,现在呢,完全就跟赤匪一个水平,只会干些暗枪暗箭的血腥勾当。”


“就是,再这么闹下去,上海这个地方,也要变成一片血海了。经济危殆,人人自危,实在令人痛心。”另一个人附和道。


你不是痛心,是怕死吧。阿诚暗自鄙夷。


现在坐在汪芙蕖这张家宴桌旁的,全都是数得上名头的汉奸。


国共两方不论谁要列一个暗杀名单,保准这些人一个也漏不了。


“血腥恐怖也好,经济危机也好,都是一时的,”汪芙蕖开了口,“我们嘛,要相信新政府。只要战局平定下来,相信政局也好,经济也好,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。”


“是是是,还是汪老说的对。我们觉悟不够,要向汪老看齐。”几个刚刚说话的人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,连连称是。


“行了行了,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。”汪芙蕖皱纹纵深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,“我们来说说适合冬至的话题。”


“汪老赐教。”众人连忙说。


“冬至嘛,按我们中国人的传统,宜嫁娶,亲人相聚,吃饺子。”汪芙蕖说道。说完他转过头来,看了看明楼。


“这些年你不在,那些青年才俊世家子弟,我也给曼春介绍了不少,可是我们家曼春没有一个看得上的。她啊,从小到大也只听你说话。”


“恩师说笑了,哪有这样的事。”明楼连忙说。


“我这可是句句真话啊,”汪芙蕖叹了口气,“当年要不是你大姐反对,我们家曼春早就是明家的媳妇了。算了,当年的事情就不说了,我们就说现在的事。今天是冬至,难得这么好一个日子,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,你看老师能不能做这个主,把这桩好事定一定。”


“恩师说的是,”明楼点了点头,“只是……新政府招我回来稳定大局,振兴经济,现在经济未有起色,政局未见安稳,我哪有弃恩师厚望于不顾,独自追求自己的幸福的道理?”


汪芙蕖笑了,似乎一脸欣慰。


“果然是我的好学生,心有家国天下。可是,男儿志在四方虽是好事,先成家后立业也是一样。再说了,有了一位贤内助,说不定还能让你的事业如虎添翼,”他抓住汪曼春的手,然后把汪曼春的手放进了明楼的手里,“再说了,我们曼春已经等了你很多年,莫辜负了我们曼春的大好韶华啊。”


“叔父,您说什么呢。”汪曼春立刻娇羞起来。


她想要抽回手,可是汪芙蕖把两个人的手抓在一处,又轻轻拍了拍两个人的手。


“明楼,你要是不说话,我可当你是答应了,”汪芙蕖说,“也是时候了啊,把我们曼春这匹小野马的缰绳交到你手里……”


“婚事当秉承父母之命,”突然听得一个清寒有力的声音道,“长姐如母,我这个又当爹又当妈把明家大少爷拉扯长大的人还没答应,明家大少爷哪有答应的份儿!”


人未至,声先至。


这声音,即使过了这么多年,依然可以让阿诚脖子背后汗毛一凛。


他立刻放下报纸,急急站了起来。


明楼也跟他一样,浑身一震,立刻笔直站了起来。


随着声音往门口望去,出现在那里的果然是明楼的大姐——明董事长明镜。


她不愧女中豪杰,明家那么大的产业,她一个人把持那么多年。中间多少风大浪急,她也不过如履平地。那么多门卫侍从,全部被她的气势所震慑,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拦她。


明镜径直走到汪芙蕖一行人面前。


“大姐。”明楼低声叫道。


但是明镜连这个弟弟也没有多看一眼,只是对汪芙蕖道:“汪副司长,你这家宴吃的可好啊。”


汪芙蕖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只得说:“饺子刚刚上桌,大侄女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?”


“不敢,”明镜说,“您可别忘了,我父亲死的时候,留有家训,我明家三世不与您汪家结盟、结亲、结友邻。让我明家人跟您从一个碗里吃饭,不是让我父亲死不瞑目吗。”


她这话是说给汪芙蕖听的,也是说给明楼听的。


“好了,大姐……”明楼想打个圆场。


“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,竟然打断我说话。”她怒目而视。


“明楼不敢。”


“哼,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姐!”明镜转头看他,“我问你,你回上海多久了?”


“一……个多月。”


“一个多月了,有时间在别人家吃家宴,却没有时间回家?”


“百废待兴,公务繁忙,实在抽不出空,”明楼辩解道,“本来这里吃完,我就是打算回家看看您的……”


话还没有说完,却听明镜冷笑一声。


“公务繁忙?我倒觉得你逍遥快活,闲得很呢。”她从包里掏出一把照片,径直甩在明楼脸上,“你自己看看,你做的好事。”


“大侄女,火气不要这么旺,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……”汪芙蕖一脸堆笑,伸手去捡掉了一地的照片,但是待到他看到照片,竟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
汪曼春从汪芙蕖的手里夺过照片。一看见照片上的两个人,竟是发出了一声崩溃似的尖叫,整个人瘫在椅子上。


“若不是我压下来,这照片明天就要见报了。”明镜说。


阿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只觉得情势不对,再这么闹下去,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作为高级秘书,为了长官往后的信任,这节骨眼上他还是需要帮明楼排忧解难的。


他赶紧快步上前:“明董事长,要不我先送您回家吧,明长官稍后……”


“原来是你。”明镜打断了他的话,上下打量他。


什么原来是我,阿诚想。


然后他蓦然瞥到那一地照片,脑袋仿佛“嗡”的一声。


照片里正是那日窗边,他和明楼热吻的模样。


他急急俯身去捡,心里却一团乱麻。


照片怎么会在明镜手上?


拍照的那个人断然不会出卖自己。这点他还是有信心的。而底片被他藏起来了,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。洗出来的照片只有一份,而且作为筹码,明明已经交给明楼销毁了。


他有点发懵,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,突然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。


“啪!”


脸上火辣辣的,倒是一下子把阿诚打清醒了。


“你居然敢勾引我师哥?”汪曼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,“你,你怎么敢……”


阿诚连忙看向明楼,明楼立刻转开脸去,仿佛做贼心虚一般。


只要看看明楼的神色,众人就明白这事千真万确。


“好啊,阿诚,我真是小瞧了你。你平时搞七捻三也就算了,没想到你的胆子也太大了,手居然伸到我师哥身上。”她扬手又是一挥,有人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。


——是明镜。


“什么时候我们明家的事情,也轮得到你动手了?”明镜说,用力一甩,把汪曼春的手甩开了。


“我弟弟择偶不慎,也是我明家的事情,我自然会管教。”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“你又是什么身份,在这里撒野,不知道的人,还真以为你就是明家大少奶奶呢。”


“你!”汪曼春愣是给她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,只得把手里的照片撕了个粉碎。


场面安静如斯,所有人都不敢出一口大气,预示团圆的饺子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,更是令人尴尬得不得了。


明镜是场子也砸了,气也撒了,施施然决定回去。


走之前,她对明楼道:“我告诉你,今天晚上冬至,你要是不回来,你以后就不要回来了。”


“明楼不敢。”


“那就好。”明镜对在座的客人笑笑,“对不起,打搅各位雅兴了,这饺子,大家慢慢吃。”


可是还有谁吃得下去一口。


众宾客面面相觑,个个无所适从,不知如何反应,简直希望自己身处他时他地。


待到明镜的汽车驶出汪家花园的声音响起,明楼才深吸了一口气,对宾客道:“诸位,刚才不好意思了。这么多年,明家家业全靠我大姐一个人经营,她向来独断专行惯了,脾气火暴,不近人情,明楼又因为这次回上海,公务缠身,一时没有来得及回家告禀家姐,惹怒了她,才有今日风波。”


大家看明楼揣着明白装糊涂,满地明晃晃的桃色绯闻证据摆在那里,竟是一句也不提,也只能连连点头称是,跟着一起糊弄过去了。


“今日冬至,也是合家团圆之日,明楼就先告辞了,改日一定再宴请各位,大家多多包涵。”明楼说完,转身去看汪曼春。


汪曼春却不看他,手心里攥着那张被她撕成碎片的照片,眼睛含着泪水,直直盯着别的地方。


“恩师。”明楼只得低声对汪芙蕖道。


“糊涂。”汪芙蕖摇头。


“学生知错。”


“今日就不多言了。”汪芙蕖说,“你快去吧,不然你大姐那里饶不了你。”


“可是曼春这里……”


“我自然会安慰。”


“谢谢恩师。”明楼说完,留下满桌尴尬冷清,出了门去。


 


+++


 


阿诚拿着两个人的大衣,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跟出来的时候,看见明楼就站在汪家回廊下等他。


他把明楼的大衣递过去。明楼穿上,对他说:“还不去拿车?”


“拿车?”阿诚一愣,还没从刚才那一场闹剧中回过神来。


“对啊,送我回家。”明楼一摊手,“我又没有车。你不送我,谁送我。”


“而且今天是冬至,按我们明家的传统,全家必须团圆,再吃个饺子。如果今晚不回去,大姐肯定会打断我的狗腿。”然后明楼又说。


“关我什么事。”阿诚没好气地嘀咕。


“有你这么对长官说话的吗?”


“八点了,”阿诚把表伸到他面前,“我已经下班了,你现在不是我的长官。”


“好啊,”明楼点了点他,“现在我管不了你。等明天一上了班,我总可以管你了吧。这样吧,进出口的章子我看你也别要了,还是交给刘秘书,让他管着。”


“你!”


“怎么,又想跟我谈生意?”明楼故作惊讶,“我问问你,现在你的筹码是什么?”


他的筹码?阿诚愣了愣。


……他的筹码刚刚被明家大姐甩在明楼脸上,被汪芙蕖捡起来,然后被汪曼春撕了个粉碎。


“等着,我去拿车。”他认命地说。


车子在院子里停了一个晚上,阿诚坐上驾驶座,立刻从屁股底下感到一股森森的凉气。


可是脸上却火辣辣的,简直是冰火两重天。


明楼坐上后座的时候,阿诚正掰过后视镜,对着看看自己的脸。


脸上特别明显一个大红印子,还肿了一层。


他用手碰了碰。指尖触到的地方就跟滚了盐似的。


真疼,他想。看来刚刚汪曼春真是到了气头上了。


“下手真够狠的。”他咕哝。


“怎么算狠。”坐在后座上的明楼说,“你啊,夺人所爱,这一巴掌还是轻的。”


他回过头去看明楼,想要反驳什么,可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。只得重新转回头来,开了引擎。不知道是不是在冬夜里冻得久了,汽车引擎咔咔直响,点了三次火,可算是点着了。


阿诚把汽车从汪家花园里开出来的时候,依稀听得汪家别墅里传来一片汪曼春鬼哭狼嚎喊打喊杀的声音。


看来以后再见了他,汪曼春可不只是白他一眼那么简单了。


他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上了明楼的视线。


明楼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,完全不像是经历过一场闹剧的主角。那个样子看着就叫人生气。


“我先说明,明董事长手里的照片不是我寄给她的。”阿诚说,“我做生意还是讲信誉的,谈好的事情,我不会违反。”


“我知道不是你。”明楼点点头,“大姐那里的照片是我找人寄的。”


“什么!”阿诚差点一下子没把住方向盘。


明楼不满:“天寒地冻,路滑,你好好开车。”


好不容易稳住了汽车,阿诚问:“你为什么这么做?”


“恩师这里要逼婚,我当然不能接受。接受了,大姐必定将我扫地出门。可能你不知道,我家大姐性子烈,我要是今天晚上敢答应,明天早上她就敢登报与我断绝姐弟关系。现在上海的商界信我,服我,唯我马首是瞻,跟我是上海第一的资产家明家的大少爷脱不了关系。要是没有了这层关系,我的位子还坐得稳吗。”


“官迷。”阿诚说。


“你说什么?”


“没什么,”阿诚说,“你要是不想接受,拒绝了不就得了。”


“可是我自己拒绝不得。拒绝了,我和曼春也好,和恩师也好,就有了嫌隙。”


阿诚从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你跟我睡了,就不会有嫌隙?”


“算不上嫌隙,顶多有点小小的误解罢了。而且错的是你。”明楼微微一笑,“你看,是你诱惑了我。”


诱惑个屁,阿诚没好气地想。


明明什么也没有做,却白挨了一巴掌。


“再则,大姐那里也要逼婚。她本来就不同意我跟汪曼春结婚,所以才安排我同程家大小姐相亲。你看,这个你也知道了。这一来是为了早日绝了曼春的念头,省得她打我的主意。二是我也年纪老大不小了,她也想要我早日给明家开枝散叶。可是我又不能答应大姐,答应了大姐,我和恩师还有曼春的关系就全面破裂了。”


“所以你利用我?”


“怎么,不乐意了?”明楼扬起嘴角,“你不也想利用我吗,我们彼此彼此。”


说着,他揉揉太阳穴,大概是头疼又犯了。


“回明公馆的路还长,你慢慢开,我先睡会儿。”明楼说。


闭上眼睛之前,他又道:“对了,我的那一成利,别忘了每个月换成金条,放在我的32号柜里。”


这次亏大发了,阿诚想,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

他隐隐觉得自己被明大少爷坑惨了,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。


开去明公馆的路上,果然冬至还是不适合谈生意,他想。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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